■ 王伟英
雨水节气一过,迎面而来的风变得温润,泥土也松软了,草叶的绿色忽然鲜亮起来,河岸边的柳树枝望过去僵僵硬硬的细长一条,仔细一瞧,小小的芽苞已悄悄出现。天气还是阴冷,鸟儿们却骤然活跃了,仿佛一夜之间,从四面八方会聚而来。
天蒙蒙亮,鸟鸣从窗外传来,挟裹着初春的暖意。有的舒缓,有的紧凑,有的高昂,有的低沉。不论什么样的音调节奏,都仿佛山间溪水,潺潺地在空气中流淌。
这样的早上醒来,我是不愿立刻起床的,而是闭着眼睛,静静聆听,让心在声声鸟鸣中慢慢舒展,就像是一朵花慢慢绽放。
其实,我很少见到它们的身影。树太多,林太密。它们自由地来去,从这棵树到那棵树,从这片林子到那片林子。上班时候,看见鸟从窗外飞过,我会猜想:此时它们在干些什么呢?朱颈斑鸠在绅士般闲庭信步吗?麻雀在大胆地蹦蹦跳跳吗?喜鹊在成双结对地互相追逐吗?乌鸫还在树上婉转高歌吗?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鸟儿,有没有成群落在灌木丛和草地里啄食?
休息日,我总喜欢站在书房窗口或者阳台上往外看,但见一只只鸟儿风一样掠过,轻盈优美。它们会停留在晾衣杆上,空调外机上,树枝上,欢快地叫着,常常勾引得我家猫咪桃子全神贯注地盯着,在隐蔽处做出伏击的姿势,小猎豹似地戒备、机警,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窗而出,扑上去猎杀一只。
窗外不远处,有一棵栾树,树下是一排停车位。栾树花开得如火如荼时,细小而稠密,金黄色,层层叠叠,浩浩荡荡。风掠过,窸窸窣窣,花落如雨,如桂花铺地,让人不忍踩踏。树下的车身上,也是明黄一层。
栾树枝叶繁茂,足有六层楼高度。浓密的树冠似一朵耸立的巨型绿蘑菇,遮蔽了一大片天空,是鸟儿们吵闹的天堂。所有的叶子都朝气蓬勃,鸟儿们都活泼泼的,从这一枝到那一枝。它们停留在众多的枝桠上,叽叽喳喳地叫嚷很久,然后又飞向未知的地方。我曾经绕着栾树走了好几圈,仔细地搜索,树上没有鸟巢。奇怪,它们从哪里来?住哪里呢?
鸟儿们来来往往的时候,我常常想起童年,想起那些高高的杨树、柳树、杉树、合欢树,还有一片一片的竹园。那时的鸟真多啊,但见得最多的,是麻雀。它们无时无刻不吵吵嚷嚷,像一群下了课的幼儿园孩子。它们站立的地方很多,树、屋顶、电线、竹林、草垛、田间小路……一排排一团团,那灵活透亮的眼睛四下张望,纯洁的目光居高临下,又带着一丝藐视,似乎对我们视而不见。
那时空旷的天空中,秋天里会见到大雁飞过,队形整齐,时而“人”字形,时而“一”字形,宽大的翅膀扇动强劲,像一支突击队,朝着南方飞去。它们的身影远去了,留下高亢的叫声还在回荡。小小的我仰望辽远的晴空,很是羡慕,又有无尽的向往,北国的风光究竟是怎样的呢?它们飞去的南方,又是怎样温暖如春呢?真想能像大雁那样有双有力的翅膀,飞往更远的神秘地方。
这些年来,绿色越来越多,树林越来越多,更多的鸟儿也喜欢停留在这个海边小城。每年冬天,都有大量越冬的候鸟来到鹦鹉洲生态湿地“度假”。白鹭、苍鹭、黑水鸡、黑天鹅、黄鹊鸰、白眉鸭、海鸥、斑嘴鸭……呼啦啦地飞起,凌空盘旋。乌压压地降落,在沙滩浅水区域游弋觅食。它们的鸣声带着海浪的湿意,在芦苇间穿行,似乎在和叶子细细对话。偶尔会想:这么多鸟类,有多少是来自异乡呢?听说最远的“客人”竟来自俄罗斯!
鸟儿是树上的花朵。林中有了鸟儿,就多了声音和色彩。大自然有了鸟儿,就有了生机和愉悦。当然,鸟儿也带给人甜蜜的烦恼。
那日一早,就听见逸小子的叫喊:“妈妈快下来,下来。”
我赶忙来到他的车前,就见车顶上两坨鸟屎热气腾腾。这可是昨晚刚洗的车!逸小子生气地说:“妈妈你看你看。多少次了!”
“知道了知道了。”我安抚他,又用湿巾擦掉了鸟屎。他赶着上班开车走了。
我抬头,想看看是哪个“罪魁祸首”?除了安安静静的浓密树枝,什么也没看见。我“喂”了一声,立刻引来一声鸟鸣。
我仰头说:“树上的小朋友,你不讲卫生啊!”一阵唧唧哩哩的应答声。
我扬扬手,“你给我出来,让我看看你是谁?”又是一连串的回应,音调清澈透亮,如清晨荷叶上的露珠。这是乌鸫独有的声音。我似乎看到它乌黑的小模样,翘着尾巴趾高气扬。真想把它揪下来打屁股。又一阵鸟鸣声如雨点洒下来,树上不止一只鸟。它们似乎在嘲笑我,又似乎在挑衅我,兀自开心歌唱。一串长音消失了,又是几声短音,婉转起伏宛如一首交响乐,让人又爱又气。
日子如蓝丝绒般无限延伸,鸟儿来了又去,去了又来,带给我一串串故事,也让我一直记得那首难忘的童年歌谣,总是忍不住轻轻哼唱:
“树上小鸟叫喳喳/我问小鸟你叫啥/小鸟说/春天到了/该播种了……”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