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刘俊豪
一月初,我和一位相识多年的江木匠聊天,此时他的老妻已被查出癌症多月,他也因为更加辛苦的劳作,脸比之前愈发瘦了,我关心地询问了一下身体状况,又问起他的近况。
过两天我要去干活,敲几扇门。
敲什么门?
敲福门。喏,就是用红铁皮包着原先的老木门,然后再用泡钉敲一些花样,还要敲个福字。
听到这我顿时来了兴趣,便也要求一起去看看:顺便我还能给你搭把手呢。他笑着说,那行,你有空就来看吧。
敲福门的地方是一处乡下的老房子,我们清晨便到了。开门的是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太,她笑着对我们说,因为临近新年,儿子儿媳打算请个木匠过来敲个福门,弄得好看一点。
喝了几口热茶,我们就开始做活了。首先要把原先的木门卸下来,有些螺丝已经锈蚀,取不出来,只能小心翼翼地用一只手攥紧起子,另外一只手握住榔头,找准角度,用力而谨慎地敲击螺丝周围的木头,一旦角度不对或者力道太过,很容易把门框和竖梁的木头削下一大块来,这便不好了。等螺丝有些松动,我再用老虎钳夹住尾部,慢慢地旋转出来。
取下门后,我们将它摆放在院子的地上,老太太忙去打些水来,拿块干净的抹布仔细地清洗着。我们则开始测量起门的尺寸,并将新的背板切割好,等到木门晾晒得差不多了,我们将它翻过来,做好水平,涂上木胶,将背板贴上,拿起气枪固定,一时之间砰砰的枪钉声和气泵的轰鸣声混杂在一起,热闹极了。
背板钉好了,江师傅拿起刨子,将门横立,我扶住一边,他用两只腿夹住木门的另一边,然后将刨子放在门的侧边,两只手推着它来回用力滑动。唰唰几声,扁平细长的木片和微小的木屑从刨子的中间迸发出来,像烟花绽放似的。
修整好门,我们将红色的铁皮摊在地上,根据尺寸裁剪好,盖在门的正面,这时江师傅拿起早已刻好的福字模板和铅笔来回走动着画起图样,没一会就画好了:最上面是一个大大的福字,占了门的一半位置,下面画了一些菱形的方块,有几个还拼成了四叶草的模样,煞是好看。接着他从袋子里拿出一大包不锈钢泡钉,我捏过一个放在手心,好奇地看了看,这有点像加大版的图钉。江师傅选好位置,便开始先将四角的泡钉用榔头敲击进去,这样铁皮便紧紧地贴着木门了。
接下来就是最辛苦的工作了,我们需要将这些泡钉准确地按照铁皮上的图样敲进去,每支泡钉之间的间距要均等,而且不能够忽上忽下,这样就不成一条直线了,是不美观的。江师傅向我示范了几个,我也有样学样,拿起一支稍大的钉,先在铁皮上敲出一个小洞,再将泡钉摁在洞眼上,用榔头敲进去,这样既轻松也准确。还没练几个,我便熟悉了,速度也提了上去,一时兴起,榔头轮得飞快,乓乓地将钉子敲在门上。江师傅呵呵一笑,嘱咐我稍微慢点:一扇门要敲蛮久了,而且我们还有三扇门呢。我点了点头,控制好速度,看了看已经敲好的几十枚钉子。心中一算,得到了一个惊讶的结果,这么一扇木门估计得敲五六百颗钉子,一颗钉子要敲击四五次才可以,那岂不是要挥动榔头两三千次呢。想到这,我又扭头看了看门上还未开始敲击的福字,心里想,等会敲好了,该有多好看呢。这般想着,那福字就成了我心中的最终目标,就像去西藏祈福的朝圣者一样,他们不远千里万里,每走一步,便磕一个头,我也只专心地注视着手中捏着的每一颗泡钉,将榔头敲击着,一下,两下,三下,四下......
做了三天,我们不仅将四扇门敲好福字,也将所有的门框全部包上了红色的铁皮,并敲上泡钉,我们站在外边,远远地看着这几扇门,在阳光的照射下,红色很耀眼,感觉特别喜庆,钉子亮闪闪的,尤其是那个福字,一开门一关门,便闪烁着金属的光芒,非常显眼。老太太也高兴地笑着,说是等到过年时,儿子儿媳带着孙女过来吃吃饭,团聚一下,可以站在门前合个影留念。
临走时,老太太将工钱递给江师傅,他推脱了几回才收下:乡里乡亲的,不用那么急着给。哪有,大过年的,师傅都辛苦了,老太太笑着说。江师傅收好后转过身来,将其中的一半数出来递给我,我连连摆手:我是过来玩耍的,不要,再说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活,我只不过帮你点小事而已,你收着吧。
说罢,我转过头来又看了看那几扇福门,心里默默地念着:新的一年,希望福气都降临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身边,大家都好好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