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 任炽越

　　阳光明媚的春光时分，暖风吹拂着，小区岔道绿地的樱桃树，一夜间，爆出了点点花芽儿。自“老山东”因病离开后，社区里的邻居们时不时会来给樱桃树松土施肥。这不，烟杂铺的小老板，又在樱桃树下忙碌开了。

　　“老山东”是一位转业军人，也是个业余绿化高手。他入住小区后，常常围着绿地转，使小区的草地更绿了，花儿更艳了，受到了邻居们的赞誉。我抚摸着“老山东”种下的樱桃树，目睹十几年来枝粗叶茂、茁壮成长的三棵大树，不由得回想起当年与他结识的往事。

　　“老山东”住在小区的另一排房子里，与我家的房子隔了好几幢。不知从什么时候起，我在小区里总见到一位瘦长的老者，蹲在绿化地的泥土边，在刨土整地，还时不时地，从泥土里拣出一块块小石块来。有时候，常见他在松过的泥土里，种上一棵棵绿色的植物，过了一阵子，植物长大了，有的开岀了花儿，让原来单调的环境多了一些色彩。“老山东”看到花儿开了，啍着小调，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。 

　　有一年春天，小区岔道上一阵热闹，原来“老山东”在绿地一隅，正种植三棵樱桃树。邻居们有的帮他扶直树干，有的帮他松土浇水，“老山东”像过节一样开心。有人问他这三棵樱桃树苗买来花了多少钱？“老山东”笑而不答。我对“老山东”说，你为美化小区做了一件大好事啊！“老山东”眯缝着眼睛说，樱桃树开起花来特别美呢！只要大家看得高兴就好。我不禁对他翘起了大拇指。

　　樱桃树种下后，“老山东”为树儿松土、施肥、剪枝，忙得不亦乐乎。三棵樱桃树在他的精心侍弄下，一天天长大。“老山东”常常咬着煎饼，站在樱桃树下看不够。

　　打那以后，我与“老山东”算认识上了，但一直也不知他叫什么名字？就跟着邻居们叫他“老山东”，他都乐呵呵地答应了。在小区进岀时，每看到他骑着自行车驶过，会扬手与他打个招呼。有时看到他蹲在绿地旁捣腾土坷垃，更会停下来与他聊上几句。

　　原来“老山东”从故乡入伍后，转战石油、航天等多个领域，后从部队退休。在部队时，老战友给他介绍了一位上海姑娘，退休就回到了配偶的故乡上海。他在部队是负责后勤工作的，工作之余就喜欢上了载树养花，把营地美化得像个花园，被称为部队的绿化“专家”。

　　樱桃树开花结果季节，是“老山东”最兴奋的时候，他时不时会来树下兜几圈，心里像喝了蜜似的快乐。当樱桃成熟几天，引来孩子们采摘时，他常常站在树旁，叮嘱孩子们挑成熟的摘，有时孩子们够不上，他还会帮他们采。

　　那年樱桃成熟季节，“老山东”自费种樱桃树的行为，又成了烟杂店门口议论的话题。有的说樱桃花真美，樱桃真好吃，“老山东”为小区做了件好事。有的说他花自家的钱，为大家送来美丽，怕图啥好处吧？还有的说这么贵的树不种在自己院里，种在外面让大家共享，这老头有些傻。有时“老山东”真巧也来烟杂店前闲聊，听到议论也不言语，只是笑笑。

　　有一次，我在樱桃树下与“老山东”相遇。闲聊中我对他说，我写写您自费为小区种树的事吧？“老山东”说，这有什么可写的！我喜欢种树弄花是在部队养成的习惯，回上海后没有当年部队这么大的院子了，我就把小区的绿地当院子。我一直喜欢樱桃，花好看、果好吃。每当樱桃开花结果时，我看着心里很舒坦，就在绿地种上了樱桃树，没他们说得这么高尚，当然也不会以树去图什么事。这美好的东西只要享用就可以，为什么一定要锁在自家院子里独自占用呢？我对“老山东”说，我在您的话里听岀了哲学的意味！“老山东”哈哈大笑起来。

　　有一阵子，“老山东”在小区绿地旁出现的身影没以前多了。邻居说他老爱人患了老年失智症，“老山东”要在家服侍老伴呢。那天傍晚，我见小区林荫道上，“老山东”挽着一位老妇人在散步。我见后走上前去与他们打了招呼，询问其爱人的病况。“老山东”与我说话时，眼光不时关切着身旁的夫人，眸子里闪动着温和的亮光。这当了一辈子军人的硬汉，也有柔情之处啊！回家后，我不禁对妻子感慨道。后来他的爱人住进老年护理院。听邻居说，“老山东”的老爱人自送进护理院后，就一直躺在床上，由护工日夜护理着，“老山东”生前去看她时，她已认不出丈夫了。没想到“老山东”却因病，突然走在了爱人的前面，想必她也不会有失夫之痛了。

　　现在小区的林荫道上，因没有了“老山东”的身影，似乎总感到有些空荡荡的。我每次进岀时，虽与其他邻居也会打声招呼，然而远没有与“老山东”打招呼时的那种爽朗、热闹。

　　暮色中，我站在小区林荫道上远远望去，“老山东”栽下的三棵樱桃树，悄悄地兀立在那儿，默默地没有声息。我想，春天已经来临，当樱桃树开花结果时，它那粉色的花与红色的果的热烈，定会驱走那空间中的寂然。